第七章
这寨子安扎在此处不知多少年了,从荏九爷爷那辈儿起就没有被攻打过,这里天高皇帝远的,地方官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谁还来管他们,楚狂这话荏九听了便听了,嗯嗯的点头应了两声,拿筷子将下了药的那盘菜搅和了两下,放到楚狂跟前:“我才炒好的菜呢,吃点热乎的。”
楚狂郑重的点头:“了解。”
楚狂看了那盘被荏九翻搅过的青菜一眼,随即自衣服口袋里摸出了昨天那个盒子,拿出一粒药丸,吞下:“昨日已经说过,我不需要你们的食物,不过你的好意我领了,多谢。”说完这话,他又立即接着刚才的话道,“西面防守疏漏的地方还望阁下尽快遣人看守,这并非我危言……”
“我知道,我没有消毒,不该碰你,可你不是带着手套吗?”荏九头也没回,“而且现在人这么多,回头走散了不是更麻烦!你能不能别像个女人一样矫情。”
当然,荏九这话只是说着玩玩,支梁镇合着隔壁的小合乡、大合乡同纳为支梁县的范围,这是个人口不多的小县城,县令也是个墨水不多的县令,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,刘县令也没指望着升官,成年正事不干,就知道收刮民脂民膏,和他那一群亲戚一同横行乡里,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过。
荏九一撇嘴,把楚狂拽起来:“大家都不容易。而且你把他送官,官府不一定会管呢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走吧走吧。”
楚狂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。
荏九住在山上虽没怎么受过压迫,但这些事情倒还是知晓的。此时吼着要把他送官,不过是听到他的外乡口音,成心吓他一吓罢了。
楚狂微怔的看着这副场景,没有纪律,没有章法,明明是在吵闹追打,但却出离的让人感到宁静,就像是阳光晒暖了被子被人拍出“噗噗”的声音,让人心莫名的祥和安宁。
荏九默了一瞬:“水呢?你总要喝吧。”
楚狂用眼神瞟了荏九一眼,道:“你的钱袋。”
楚狂回房,关上门,油灯却还亮着,荏九在他门口蹲了大半夜,里面任是一点动静也没有,倒是她自己被屋里残留的香味诱惑得心烦气躁,出去洗了好几次冷水脸才冷静下来。
“这些生物都该予以人道毁灭。”进了镇子,在热闹非凡的集市上,楚狂脸色冷硬,连走路的姿势也微微有些不自然起来,“阁下为何不提前告知我此处是非人型生物聚集场合,遗漏重要军情,就联盟律法可判流放……”
楚狂的声音不大,在吵闹的环境中更像是一个人在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。荏九急着想去药铺找卖假药的老板算账,一时也懒得顾忌楚狂扭捏的心情,拽了他的手掌,十指相扣,紧紧牵住:“人多,跟紧我。”
待她刷了碗,楚狂也将屋子熏了一遍,还十分贴心的将荏九的屋子熏了熏,荏九十分满意,这样甚好,不管哪个房间都方便办事了。最主要的是,香料是楚狂拿着去熏的呀!被熏得最多的是这个男人啊!
“哦,看得怎么样啊?”荏九一边说着,一边招呼楚狂在桌子那边坐下。
直到不知是谁唤了荏九一声,荏九抬头,气喘吁吁的望向站在房门口的楚狂,她顿住脚步,招手道:“哎,今日山下镇上赶集,你要不要去看看?”荏九如是对他说。
“又不是什么大事。”不等楚狂说完,荏九已跑到他跟前,一把拽了他的手腕,拖着他便往山下走,“不就去赶赶集嘛,耽误得了多少时间,走吧走吧。我也好久没下山了,回头再陪你去看看官府周围的地形。”
荏九拍桌子就笑开了:“好!好!”
要勾引男人害怕没有办法,吃的喝的不行,你总要吸气把,还好土匪甲聪明,带了点助情的香料回来,她还不信这样都还不中招。荏九胡乱扒了两口饭,道:“这天气蚊虫多吧,今天我给你点一些驱蚊的药物。”
荏九做好了晚饭,打开土匪甲买来的春|药,犹豫着不知道要放到哪个盘子里,正适时楚狂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,荏九一着急,手一抖,一包药全部倒在了一盘菜上面,荏九呆怔了一瞬,耳朵听到楚狂的脚步声已经走到了背后,她慌忙把油纸一揉,塞进怀里。
“水质净化器,提取液体中的氢氧化物重组为单纯的水分子,净化所有的其他元素,保证军官在外作战时饮用水的干净清洁。”
楚狂这方正想着,走在前面的荏九忽然被人撞得往后一退,楚狂下意识的将她扶了一把,但见一个灰衣人快速的从两人身边穿过。
楚狂不肯换下他那身神秘的黑衣,荏九没法,找了件驼色的披风给他系上,又把披风的帽子给他戴上,叮嘱道:“我们这里呢,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除了罪犯,没谁剔头,所以你千万不可以让别人看见你的头发知道吗?”
楚狂沉思片刻,隐忍的闭上嘴,任由另一个人的温度通过手套传到他的肌肤上。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。联盟军拥有最先进的武器,战场上根本不会有与人身体接触的机会,即便是死也会死在自己的战机里。而在非战时状态中,一群和他一样的军官,谁想不通了会用这样的姿态触碰别人……
荏九翻着死鱼眼看他:“这又是什么玩意儿?”
“就贵星球的武力水平来说,此据点居高临下易守难攻,是个好地方,但却不能因此疏忽防守。在此山西面,是一片榆木林,敌人极易借由树木遮挡攻上山来,阁下对此处并没有防守安排,此乃大疏忽,我建议今晚便派遣人手,守卫此地……”
“哎呦……姑奶奶饶命啊,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!我家里还有一个孩子等着吃饭,我实在没法了……”
楚狂点头。
楚狂摇头:“空气质量优,湿度,温度适宜人体需求,并无不适。”
阳光铺洒而下,寨子里干活的男人女人脸上都笑着,目光跟着荏九的身影追。
第二天一大早,楚狂惊醒,时间比他平时起床的时间晚了小半个时辰,这对于楚狂来说可不是常有的事。昨夜……他好似睡得意外的沉呢。他初略洗漱了一番,推门出去便听见荏九在寨子里大喊:“给大爷我站住!”
没听楚狂多说,荏九抬头看见了药铺子,把楚狂往药店门口一放,安抚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肩:“在这儿等一会儿,待我与药店老板理论了之后就出来,别乱跑了啊。”不等他答应,荏九便迈大步进了药店。
大家都将他望着,楚狂愣了一瞬,随即立正站好:“按照规划,今日……”
荏九追着她的属下,被唤为土匪甲那人被追得东躲西藏,苦不堪言:“天地良心!我就是有十个胆也不敢骗你九爷啊!要是假药也是药铺老板卖我的假药,九爷你追我作甚!”
荏九眸光一亮,眼珠子一转:“好啊!不过我这里还要刷碗,回头我把香料给你,你自己先拿去把屋子熏一熏。”熏完了天就黑了,训练完了正好就将事办了吧。荏九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。
“哦。”荏九点了点头,“那就是说,有了这东西,你就不用吃我们这里的食物是吧?”
楚狂不疑有他,点头道谢,末了又道:“白日没有训练完毕,趁着夜色未深,将今日下午的补完。”
楚狂点头:“当然的,你我现属同盟关系,且你身中有我的识别器,我强迫你待在身边,自然也有保护你的义务。”
荏九这才看见小偷另一只手上竟拽了一个她无比眼熟的绣花荷包:“混账东西!”荏九大怒,“竟然偷到爷头上来了!信不信我将你送官去!”
荏九大喜:“好!我见你今天一天没喝水了吧,我去给你倒点茶过来。”她起身便要往外走,楚狂却将她叫了回来:“不用麻烦。”说着他从兜里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管状物,打开其中一头,然后舀了一勺荏九煮的豆芽汤倒进管状物中,盖上盖子,晃了两下,然后打开拧开另一头的盖子便见那盖子里的是一杯清澈的水,哪还有刚才豆芽汤的模样。楚狂将这杯干净的水一饮而尽。
荏九打开钱袋,数了数里面的铜钱,没少,她心里虽气但也没法,摆了摆手说算了。楚狂却没放手,他看了荏九一眼,正经道:“必须移送警务机构对其施以惩戒,他虽有苦衷但这并不是被律法原谅的理由。”
荏九顺手抓了把土便往土匪甲身上砸:“你还给我废话!我让你狡辩!我让你狡辩!”
荏九已经在心里笑开了。
下了山,离支梁镇越近,人便越来越多,沿途挑着鸡提着鸭拎着大白鹅的人也越来越多,楚狂被大帽子遮住的脸色便越发阴沉。
可待到晚上都快训练完了,楚狂神色也没见有哪点不对,荏九有些按耐不住的问:“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热?有没有哪点不对劲?或者是心里挠心挠肝的不舒坦?”
见她根本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,楚狂有些无奈,但这毕竟是他方的军事部署,不相信他也是可以理解的。楚狂暂时放下了这个提议,端正的答道:“这是储备用粮,是军官在联盟星球统辖之外的星球迫降时必需用品,保证能量补给,必需随身携带。”
楚狂一默,扭头看见那男子泪眼婆娑的将他望着,楚狂一叹:“毫无制度,真是黑暗的星球。”
“土匪甲!你他妈给爷买的什么假药!钱还回来!”
荏九心里还在为楚狂这一扶而心花怒放,忽觉后背一阵风,转过头人影儿就没了,荏九一呆,只听人群外有一个男人凄惨一叫:“大侠饶命!钱袋还你!”
在门口站了一会儿,听见前面街角有哭喊声传来,他眉头微蹙,回头望了一眼,这方荏九正和老板吵得厉害,但怎么看也是荏九要翻进柜台里剁了别人的架势,楚狂稍一斟酌,抬脚去了另一方。
看热闹的人们哈哈大笑。有人喊道:“小九儿事儿又没办成,正在气头上呢,甲,你就让九爷打打出出气呗。”看样子是已经熟悉了这样的场景。
“好的好的。”荏九含糊应了,但目光却始终落在他放白色药丸的盒子上面,“你……一直把这东西随身带着吗?”
“没错。”
“当然。”
虽然这场面有些混乱,但荏九还是不适宜的为楚狂这飒爽的身姿倾倒了一阵,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,压别的男人也压得那么好看!
荏九拨开人群跑过去,但见楚狂把一灰衣男子摁在地上,将那人的手掌花一样拧着,疼得一个大男人哭爹喊娘的叫唤,而楚狂另一只手还十分闲适的将自己头上的帽子摁住,看来是把荏九的嘱咐记得清楚。
荏九抱着头痛苦的一阵揉,忽然,她眸光一亮,小心翼翼的问道:“你呼吸的空气和我们呼吸的空气应该是一样的吧?”
楚狂一时有些但呆了去。
楚狂不是个容易改变计划的人,但今天他就这么轻易的改变了计划,也那么轻易的让荏九握住了手腕,一起走出了老远。
“你这一下午是去哪儿了啊?”荏九娇笑着问,脸上的笑容因为拉扯得太快而有些不自然,楚狂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,不动声色道,“因阁下不配合训练,所以下午的行程我进行了修改,将此处地势勘探了一番。”
楚狂的目光箭一般落在相扣的手上:“恕我直言,你未经……”
放了小偷,荏九拉着楚狂往前走出好长一段距离,恍然回神:“啊!难道说你刚才是在保护我哎!”
虽然荏九听不大懂,但是她大概明白了……现在这个精致男青年是油盐不进的对吧……
“不,你想多了……”
“差不多该休息了。”楚狂以手扶肩,微微躬身,即便是行礼也那么干脆利落,半分不拖泥带水,“阁下晚安。”
荏九失落的望他。
荏九感动了: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,无法抛弃更不能放下的爱,啊!多么动人心魄的感情!”